Kuuuuuuuzi

1.

朱朝阳被带下船的时候，回头看了一眼，张东升就趴在那里，白衬衫上浑身都是血。

朱朝阳知道，这件事还没完。

2.

刑讯室里，叶军问朱朝阳:“朝阳，就这些吗？”

朱朝阳点头示意自己该说的都说了，转头看向坐在一旁的母亲:“妈，我累了。”

周春红很快上前，半搂着他，安抚的意味十分明显。在场每个人也都觉得让一个小孩子去叙述这种事情也过于残忍了。

朱朝阳把头埋在母亲怀里，小声地问:“叶叔叔，我可以回去了吗？”

叶军当然不会拦他，等母子二人走后，叶军才开始问同事:“医院那边怎么样？”

“暂时没生命危险，等几天后就会苏醒。”

“好。”

3.

十年后，朱朝阳已经大学毕业了，他没有听他母亲的劝说，而是去选择当一个平凡的数学老师。

对于他的选择，周春红肯定是不愿意的，那时朱朝阳只是看着她说:“妈，你知道你管不了我的。”

周春红一愣，她无法遏制地想起那年暑假的事情，就是从那时开始她觉得自己越来越握不住儿子身上的线，这种失控感一度要把她逼疯。而这次朱朝阳的话，又一次刺激到了她。

“朝阳，朝阳你是什么意思？”周春红整个人都显得有些歇斯底里，“你长大了，我管不了你了？你有没有把我当妈？”

朱朝阳并不理她，在这几年中周春红不是第一次这样了。

“我知道，我对你太严厉了，但朝阳，朝阳我们不能跟……”周春红话说一半没再继续了，但两个人都知道她未完的话是什么意思。

朱朝阳似乎在这时才有所动容:“妈，你放心我不会的。”

4.

朱朝阳在高中当数学老师，每个学生都很喜欢他，待人温和有理看起来就是一副好脾气的样子。

有次在他出门的时候，碰到了自己的学生，他才上高一是个很聪明的孩子，只是身边的人看起来有些眼熟。

走到附近，倒是学生先发现了他。

“朱老师！”学生十分惊喜的喊了他一声，身边的人也立刻抬起头，是张东升。

朱朝阳和张东升看见对方，面上都没露出什么惊讶的表情 。

“你好呀。”朱朝阳笑着向两人打了招呼。

学生是个跳脱的孩子，立刻开始介绍:“朱老师，这是我之前的数学老师今天刚好碰到。张老师，这就是我刚才说的，我现在的数学老师。”

朱朝阳笑着说:“张老师好。”

张东升也做出回应，看起来就和第一次见面一样。

5.

多年前上船前，没人知道张东升和朱朝阳是见过面的。

“张老师。”朱朝阳是瑟缩的，他知道自己和这个男人是绑在一条绳上的蚂蚱，谁也跑不掉，但对于这个男人总归是畏惧的。

张东升看起来却要放松许多:“你不累吗？”

看起来没头没尾的一句话，朱朝阳也是一愣，张东升却并没指望他会回答自顾自往下说:“朱朝阳，你做的漂亮。”

朱朝阳不说话。

张东升把桌子上的东西递了过去说:“看看吧，你知道该怎么做。我真的再也不想见到你们了。”

朱朝阳拿过去，那是两张纸他大概瞟了一眼就明白是什么意思。

“你是个聪明的孩子，你知道该怎么说。”

朱朝阳弯下的脊背慢慢直起来，他只是看了眼张东升就要离开。

张东升并不担心。

离开前朱朝阳说:“张老师，事情结束后我也不想再见到你了。”

张东升听完只是笑，然后趁着朱朝阳还没离开房间在他背后说:“朱朝阳，你这次考得很不错继续加油。”

6.

也没人能想到，他们两个会再一次相逢在书店里。

朱朝阳长大了，张东升也老了。

7.

其实这不是那个暑假后他们第一次见面。

那时，张东升被人堵在巷子里，他有些厌烦只想快点解决眼前的事情。

对方明显是喝了酒，整个人醉醺醺的，往他身上靠。

“怎么？撞了我就想跑？”男人喝了酒，舌头不太利索说的话也是含含糊糊的。

“不好意思，我真的不是故意的。”张东升一边说一边想往其他地方躲想离开。

男人手张开，一下子堵住了路:“诶，不，不行。”他虽然喝醉了但整个人站在路中央，像座山一动不动。

张东升继续求着:“真的对不起，你想要什么我赔你钱好不好？”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，今天就是撞了一下这个醉鬼竟然会被纠缠上。

醉鬼只摇头开始嘿嘿笑着:“我不要钱，就是你细皮嫩肉的。”说着手往他身上摸，张东升受不了这个，立马躲开了，把他的手拽了下来。

醉鬼本来就不是个好东西，张东升拽了一下当时就一个巴掌甩到张东升脸上，就连眼镜都被打落掉在地上。

“你妈的，还敢还手。”醉鬼一边说着一边冲了上来。

张东升只能狼狈回躲，在躲到一个角落的时候他知道已经没办法了，手底下的石砖也给了他机会，对着醉鬼的脑门就直接拍上去。

醉鬼被砸的往后退了几步，整个人都迷迷糊糊的。他一摸头，满手都是红色的鲜血，从腰间摸出一把小刀就要冲上来。

张东升看准机会把刀夺了下来，直接反手捅进醉鬼的胸膛，这件事他干过，有经验。

8.

打断张东升的，是巷口的动静，按理来说这时候应该是没有人才对。

巷口的人影被路灯光拉的极长，看不清五官，等走进张东升才看出这是朱朝阳。

两个人都没有说话，朱朝阳看着张东升一边边把刀捅进醉鬼的胸口，然后自己沉默地帮他把尸体搬运到一边开始一起清除血迹。

他们两个人总是在这个时候有着莫名的默契。

等一切处理完毕，两个人又都离开就当什么没发生一样。

9.

朱朝阳知道周春红一直没说完的话是，我们不能跟张东升一样。

他当时回答不会的。

但其实在水产场，在少年宫，在船上时，张东升早就是他的老师了，从那个暑假结束后他就是张东升唯一的学生。

10.

他们是师生，在白天是再也没见过面的陌生人，在夜晚则是隐秘的共犯。